夏日的傍晚,蝉鸣声裹着热浪从树梢滚落,我蹲在村口的青石板上,看着阿伯们甩着渔网在荷塘边来回穿梭。他们银亮的鱼竿像支支蘸满月光的笔,在暮色中写下"鱼"字的草书,墨迹未干便被晚风卷走。我摸了摸裤兜里阿妈刚塞的铜 coins——这是今天唯一的"战备资金",准备去后山的小溪碰碰运气。
溪水漫过鹅卵石时泛着碎银般的光,岸边芦苇丛里藏着去年冬天我埋的竹筒水井。蹲在井沿脱鞋袜的瞬间,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,惊得芦苇叶簌簌摇晃。我学着阿伯的样子把鱼钩浸在井水里醒着,忽然瞥见水面浮起细密的涟漪。顺着波纹看去,三片青苔斑驳的石头上,竟蹲着只油光水滑的青龟,龟甲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。
"龟王在此,鱼儿不侵。"我学阿公念叨的口诀,却见那龟突然甩尾潜入水底。水草间传来窸窣响动,半截鱼竿突然被拽得笔直,钓线在暮色中拉出银亮的弧线。我死死攥住竹竿,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,钓线上的重量越来越沉,直到暮色被星星揉碎,才听见竹竿"咔"地弯折。
挣扎的钓线缠住青石缝里的铁锚,拽出团墨绿色的水草。湿滑的草叶间,银鳞闪烁的鲈鱼正用尾鳍拍打着石壁,它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天上的弦月。我屏住呼吸解开活扣,却见鱼尾猛地一甩,整条溪水顿时泛起雪浪。我抱着漂满水草的竹竿游到岸边,鲈鱼银白的肚皮沾着星星点点的红苔,像披着晚霞的舞者。
阿妈提着马灯来接我时,鱼已经成了竹竿上的标本。我们蹲在灶台边刮鳞,火光照亮她眼角的细纹。她把鱼头夹在铁钳里对着灯光端详:"看这鱼鳃,是黑鲈吧?去年中秋我捞过一条。"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映着墙上"耕读传家"的褪色匾额。阿公拄着拐杖踱进来,鱼钩挂在门框上晃荡,像枚银色的月亮。
月光漫过窗棂时,我枕着竹竿入眠。梦里又见那只青龟浮出水面,它龟甲上的纹路竟拼成北斗七星的模样。清晨推窗,发现钓线上的鲈鱼不知何时游走了,只留下鱼钩上缠着的半片荷叶。溪水依旧叮咚作响,芦苇丛里传来细碎的啁啾,像在等待某个银亮的弧线再次划破暮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