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在暮色中渐弱时,我正蹲在楼道口数蚂蚁搬家。六楼那扇总是蒙着灰的窗户突然亮起,暖黄的光晕像只慵懒的猫,在暮色里缓缓游移。我数到第七只蚂蚁时,光斑恰好掠过我的鼻尖,惊得它们四散奔逃。
第二天清晨,我踩着自行车经过小区健身器材区,发现长椅上坐着个穿碎花裙的老太太。她正用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石柱上的青苔,浑浊的眼珠却死死盯着我车筐里的保温杯。保温杯里装着半杯隔夜茶,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杯口蜿蜒而下,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虹。老太太突然开口:"丫头,你爷爷的军功章掉在楼下了。"我下意识摸向书包夹层,那里本该躺着爷爷临终前塞给我的勋章,此刻却空空如也。
那天傍晚,我在校门口便利店买冰棍时,听见两个穿校服的女生在讨论"鬼打墙"。她们指着教学楼拐角处新装的监控摄像头,说上周五值日生在那里摔断了腿。我咽下最后一口冰棍,发现塑料袋里的纸币不知何时变成了五张十元。收银员是个总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,他擦拭收银台时,镜片反光遮住了整张脸。
周三的体育课上,我躲在器材室后门偷看男生们打篮球。突然,篮球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,一个穿红色运动服的身影从二楼跃下,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。我揉着眼睛再看,篮球架下空空如也,只有沾着草屑的塑胶地面印着几个模糊的脚印。更奇怪的是,我的运动鞋底不知何时多了两片银杏叶,叶片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焦黄。
周五放学时,我在校史馆做值日。推开蒙尘的玻璃门,正撞见管理员老张对着墙上的黑白照片发呆。照片里1942年的师生们站在残破的校舍前,有个穿长衫的先生手里攥着半截粉笔。老张突然拽住我手腕:"快看!"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照片里的粉笔头竟真的从先生手中坠落,在玻璃展柜里弹跳着,最终卡在了相框边缘。而此刻的校史馆里,分明只有我和他两个人。
这些怪事像串歪斜的珍珠,在记忆里叮当作响。直到上周五深夜,我听见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。推窗望去,月光下站着穿碎花裙的老太太,她手里攥着半枚军功章,正对着我家阳台比划某种手势。我忽然想起书包夹层里多出的银杏叶,叶脉间隐约可见"1942"的刻痕。
此刻台灯在稿纸上投下暖黄的光晕,我握笔的手微微发抖。墨水在纸面洇开一朵暗蓝色的花,像极了校史馆里那枚坠落的粉笔头。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,这次却带着某种奇异的回声,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重复着某个被遗忘的古老仪式。